原本还以为有一场苦战和往复拉锯的代价,而顺便可以对交州大罗城进行一番清算和整理。但是没想到光靠一支赶回来的先头部队就已经足以解决问题,而令冠军方面九次土崩瓦解而大罗城就此主动开门出降了;
虽然这其中既有先头部队的带队军将,能够临阵发挥主观能动性而克敌以薄弱处的缘故;亦有大罗城中早已经人心分裂的差不多,而曾氏已经大为不得人心的理由;但也给周淮安后续的布置和方案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起码他没法如期籍着破城过程中的混乱和遭到抵抗为由,来好好的清理和算计一番城中的旧有格局;等到诸事大定尘埃落地之后,在想要对这些盘根错节的旧有势力进行清算,就没法采取比较激烈而残酷的血色手段来快刀斩乱麻了;
而只能用事后算账的分化瓦解基本权谋,拉拢和争取一部分亲近的势力予以酬赏为榜样,再令一部分牵扯不多的势力保持中立和置身事外,最后才能孤立和清算最后一部分首恶和主要从众的份子。
毕竟,中国人自古都讲师出有名而吊民伐罪,哪怕是以周代商那样编排上一堆临时栽赃和安插的罪名,也总比秦桧、赵构二人转所罗织出来的“莫须有”这种强词夺理的难看吃相好。
抱着这种复杂的心态和盘算,周淮安没有直接进入交州内城的府衙当中,宣示某种主导权;而是当先来到城中香火颇为旺盛的马公祠,因为供奉着伏波将军马援以降也被称为镇南祠当中,祭拜马援、士燮以降的那些历代平南定蛮,乃至守土保民的先贤们;
其中在左偏殿里最新的第七个神牌,则是写着十多年前收复安南的都护兼静海军节度使高骈之大名;而按照樊绰他们的言中之意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也许再过几年自己的生祠牌位也会不知不觉的出现在其中的。
而在这处城中专门设立而历史悠久的马公祠的偏殿里当中,周淮安也见到了一身白身打扮的前刺史髙鄩;渤海高门出身的子弟正当四十多岁的而立之年,瘦脸面白少须看起来有些苍老而形容憔悴。
“下囚高某见过义军之主。。”
他看起来姿态放得很低,而用一种干涩嘶哑的声音道。
“愿军主看在微薄奉献上,稍加宽悯则个。。莫要加罪与更多人等。。”
“高令公虽然身处敌我两方,为我义军视如仇寇而血债累累。。”
周淮安毫不掩饰的道。
“但是击败南蛮而光复汉土保全百姓的功业,却是无可磨灭和质地的。。”
“而你在安南没沾染过穷苦百姓的血,义军也不兴无端株连之道。。”
“再加上事后总算是幡然醒悟的献城以将功补过,我尚可再给你一个机会。。”
说到这里,周淮安看着他道。
“你可先回去在家中呆着,过些日子我会给专门给你一条船。带上家人并所有可以带走的东西。。”
“无论是北去投奔扬州,还是另外觅地隐居都由你去了。。但是你手上一切关于历代交州相关的图籍文书,却必需分毫无损的留下下”
“多谢军主顾全全,多谢军主宽悯。。下囚这就去准备。。”
原本满脸愁苦的髙鄩,看起来有些超过心理预期而大喜过望的拜谢而去了。
如今城中有两大群体需要处理,一则是髙鄩所代表的安南都护府的旧属官吏,一则是城中那些支持过曾衮的大户士绅;前者比较好办,有髙鄩的例子作为榜样和示范,接下来只要如法炮制好了;其中少数该杀鸡儆猴的杀,部分该追责的追责,剩下的大多数暂时继续维持现状,少数识趣和合作的再予以褒奖。
而后者才是周淮安接下来要重点针对的对象;因此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周淮安并没有入主到内城的府衙,也没有接受任何团体和个人名义下宴请和或是招待的意思;而是将那些附从的土团兵引进城来,做那抄家没族的清算之事,而义军本阵则是作为维持秩序。
当然了他们也毫不冤枉什么的,其中真正倾向义军的大多数存在都已经被曾衮给清算一空了;而如今作为义军附从武装的那些土团乡兵,则大多是来自地方乡土背景的中小豪族;其实与他们这些久居城邑的大户缙绅、并不是一路人。
就算是有少数诸如曲氏这样的昔日渊源存在,也是被曾衮给破家过的苦大仇深之辈。为极少数有所关系和渊源的亲族之流求情一二也就罢了;断然不会在这方面给自己找麻烦而牵涉过深。
反而因为他们想要藉此上位或者说填补交州城内权利空白,乃至瓜分战后的利益,就需要这些老牌大族让路的缘故;这些天也提供了不少真真假假的,关于这些城内大族各种横行不法或是勾结土蛮的黑材料和证据,作为周淮安分批逐次清算他们的弹药。
这也是变相撕裂和对立他们之间关系的一种堂堂正正的阳谋手段,也就是用乡土背景的中小地主豪强,来斗争城邑里的大族名望之家,然后彻底打乱和取代他们原本把持和垄断的州城格局;
而义军充作相对公正的仲裁者和类似救星的角色,以避免这场运动矫枉过正,或是局面过多偏离到一方去,而就此矛盾激化开始失控的可能性。正面的仇恨与对立则有那些土军、团练们承当下来了。
因此,最后还是有十几家牵连较深的大族,遭到了全家男性被斩首,女性和家产罚没充公的下场;当然了,就算是被暂时放过的那些对象,周淮安也可以名正言顺的要求他们付出相应的代价。
包括解散家兵部曲交出武装;奉献大量的家产来赎过;就此拆分成数家到十几家;当家自杀或是退隐让位;家族成员被流放偏远的外地,等等不同程度的处理意见;但多少也给他们保持了延续家名和血脉,重新起复的基础和可能性。
自然有人后悔、有人痛骂、有人告饶,还有人想要反抗或是逃亡,但都无法改变接下来义军彻底掌握交州城下来的结果了。
事实上,随着作为安南重要枢纽和心脏位置的交州全境易手,相比其他对方尚有什么纷乱,也会很快的传缴而定下来;但是这多少减少了可能的伤亡和需要花费的功夫、时间之余,也多少妨碍了义军进一步介入地方和进行有限改造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