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从一开始赵璋就已经明白,权柄这种东西一旦到了手上之后,就没有人会嫌自己太多而别人太少,轻易割舍和受让出去的。就算他们自己不想去争,手下追随和聚附起来的人手,也会努力推动着你不由自主的去争。
至于不想争的人,很快就会众叛亲离而丧失掉更多的东西,甚至全部立身的凭仗;就像是那个曾经在军府当中号称黄王左膀右臂的左军师杨师古,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这位左军师实在太过于执着对朝廷和官军的仇恨了;也拘泥于义军起事之初那些匡扶天下、扫平奸邪,而有些大而空的泛泛之念;而完全忽略了眼前人的感受和需要;乃至与那个“和尚”意气相投的越走越近。
不然若是他能够坚持到眼下,怕不是还可以继续居于自己之上呢。然而更让赵璋担心的是大明宫中的黄王真实态度和趋向所在。
要知道,黄王自登基后就长居于大内,对于他们这些一路过来的老兄弟,除正朝之外就非奉召则很难见到了;自然也令人不再容易亲近和揣摩相应的形势和态度;但却似乎依旧牢牢的掌握着麾下大多数的局面。
别的不说,就算是昔日义当之无愧的军第二号人物尚让,虽然如今贵为总理戎机的尚书令,而代为黄王号令天下兵马;但在他之下还有左右枢密使“两古”,各领一大部并不受其直接辖制的军伍。
更何况如今五军七翼十一率的大多数人马,都已经被黄王藉故分谴和调派出长安,甚至京畿道外去了。因此,如今被准许留在城中的,主要是各部将领用以充作仪仗的亲随和看守家宅的卫士而已。
至于负责长安巡防的乃是黄王心腹爱将,京兆少尹兼诸门巡防大使孟揩。而管理城中大小要物的,则是压他一头的黄门八子之一京兆尹黄瑞。
此外黄王又建立了卫鹤府以为內禁宿卫之选,扩充枭卫为拱寰军守卫三内诸门之要;以外甥林言为內营观军容使而监察和巡检之。
如今又要开科选士,又要推行监军各部之法;却未曾与他这个判度支、户部、及盐铁转运诸事的宰相,有所商量和透气。就连赵璋也不免对身居大内的黄王,产生了某种不知所谓何求的忧虑和畏然之心来。
“来人,给我送一封书信到东都去。。”
想到这里赵璋随即吩咐道。
“再让人打探一下,新近受宠的是哪一院的贵主。。”
——我是分割线——
当北方越过秦岭山脉吹过来的寒流,在荆襄之地变成了又湿又冷的河间风时。
周淮安也重新开始在境内的巡视活动,主要是检查入冬前的各地田所、屯庄、编管地、劳动营和工场、矿山准备工作,以及冬季农闲时的集体劳动项目和组织大型工程的现场安排。
不过这一次是分别在不同女性的陪伴下进行的,以逐步的在公开场合中体现出她们的分工差别来。因此,其间陪同现身最多的,便就是身为小主母的曹红药了。
阴郁的天气下,却是难掩相应围观人群的热情和激动;因为今天又是每月大都督的生产实践日,而周淮安也带领一班部属来到了现场参加相应的劳动示范。
事实上不仅是大都督府所属,所有非战备状态下的驻防将士,都必需在营团将官带领下用闲余时间参加一些所在地的集体劳动,比如就近的抢收抢种,开河挖渠之类的农事生产活动,这也是太平军建立以来雷打不动的铁律之一。
当然了,这也是一种避免军队成员,过于脱离百姓而不知民生疾苦与艰难;强调生产劳动创造价值的光荣与温饱生活来之不易,珍惜眼前机会和待遇的各种现身说法。
当然了,作为太平大都督府的领头人,周淮安也会定期出现在这些场合,而为相应的工程项目和集体劳动发端,而花上几个时辰或是大半天的时间,切切实实的流上一身汗来,进行相应象征性和示范式的亲身劳作。
虽然这么做未免有所作秀的形式主义味道;但是在这个历代封建集权的特殊时代当中;若是上位者连基本作秀和表态的功夫都懒得做,那就更别指望对底下人形成上行下效也好,投其所好也罢的带动作用。
毕竟,就算是历代封建王朝的帝王们,也是要在每年二月二开春之前,前往社稷坛所在进行郊祭先农,兼带在藉田內进行亲耕以示重农、劝农之道。周淮安只不过比他们多了一些花样而已。
虽然工具是精挑细选出来尺寸和分量,最不容易硌人和磨手,所选的区域也是事先检查和清理过的,但是一场持续劳作下来所浸透一身的汗水,以及手臂和身体的疲惫、酸胀却是实实在在的结果。
当然了,周淮安的表现和工作进度,甚至还要比其他人更好一些;理由也很简单,得益于早年在非洲大陆东奔西走的锻炼下来,再加上有体内还相对精密的辅助计算手段,来分配和控制各种出力和体能消耗的程度。
相比之下的文职人员当中,表现最好的居然是年纪最大的大讲习所农学院首座兼仓曹左判陆龟蒙;当然了,这据说和他年纪一大把也就喜欢泡在农田里的习惯有关系。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他的老友喝挚交,宣教顾问兼文史编修、督学皮日休;看起来面皮白净而养尊处优的她,挥动起工具来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笨手笨脚的几次都差点砸到自己的脚上。
最后,在换过了几种工具之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去踩筒车提水了。
其次最快上手的则是襄州长史、判民曹事的樊绰,似乎是因为早年跋山涉水做过许多地方调研,亲历过许多地方风土人情的缘故;不管是铲耙锄镐锹廉都能是的像模像样的,让人很难想象他是多任节镇高级幕僚的人。
而表现的最卖力的的则是农曹右判兼广府留司长史刘询;哪怕他看起来也是颇为生疏的样子,但是毫不顾惜自己五十多的知命之年;挥汗如雨奋力操使着锄头的情形,让人不免担忧下一下就会脱手飞出去,落到谁头上的某种玄学概率。
倒是同样是老义军兼寒门士子出身的杨师古,表现得中规中矩又很有些传统耕读之家,鞠身于田糘浊泥而不失于礼数,的安贫乐道、清苦奋进意味。
其他人就算是上了年纪的,也老老实实的端茶送水什么的,算是尽心尽力的扮演好这一场示范性的现场秀。可谓是众生百态一般的,将他们之间出身和人生经历的差别,给从这一场劳作当中泾渭分明的呈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