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随后马员外气急败坏的赌咒和发誓,随后县上孙司马的团结兵一来,就要将这些自家贼给“抽筋扒皮”,任何敢于附从的都要活埋全家。然而再多的嘴炮也改变不了,宅院大门被太平贼找来的撞锥给轻车熟路砸开的结果;
就像是水灌过的蚁穴,又像是用烟火熏出来的鼠兔洞似得。最先跑出来的是那些平日里气贯指使、凶神恶煞庄丁们和房头们,就像是被抽掉横栏的猪羊,惊呼乱叫着没命奔逃、乱窜起来,又被正好以下的太平贼扑杀、俘获当场。
而后是那些各色打扮的管事和帐房、书办,也被灰头土脸的从各处搜罗出来,而谀笑着讨饶或是破口大骂着发出种种的声嚣来。
虽然这些高高在上的长衫老爷们,平日里派几个庄丁来就能让大多数人畏之如虎的不敢违背和抗拒;但是在闪亮刀枪面前,他们也只是涕泪横流的哭喊不断,并不比常人更加体面和敬畏的存在。
最后,一边让长子带着死忠的家生子想法子冲出去,自己号称要在祠堂里自杀存节的马员外,也是在一处秽坑中被找到;
他正穿着奴仆的破衣裳而努力向外攀走出去,只是因为不良于行的肥硕身段,而被烂木横梁钩扯住了。然后就这么悲愤莫名的泡在污秽里,接受一波又一波过来参观的人。
而后,王墩儿也得以回到自己睡觉的柴棚当中,想要将唯一一件没被拿走,父母留下来权作纪念的破烂物件收起来,却是听到异于鼠虫的细碎动静;
他不由心中微动一把拨开乱糟糟堆叠的柴草,就见到藏在草堆之中一张涂黑的面容,还有细若蚊呐苦苦哀求的女声:
“行行好吧,”
王敦儿这一刻也听出来了,那是庄主家出自官宦家的小儿媳,平时可是靠都不让他们这些人靠近,生怕污秽和弄臭了自身的后宅贵眷。
“我兄长乃是县上的,只要躲过这遭,日后必有所报的。。”
只见平日里满身锦绣珠玉的她,此时披头散发穿着不合身的奴婢旧衣,满头满脸都沾满了尘土和锅灰,看起来十分可笑而继续凄凄惨惨的宛求道。
似乎是感受到了王敦儿的惊讶和犹豫,她又更进一步扯开了自己的衣妊,而露出有些饱满的精致前襟和令人眼晃的白皙来,可怜楚楚有含羞忍垢式的哭声道。
“只消能替我遮掩过去。便就怎样都可以。。就算是替我还未出世的孩儿,求你了。。”
到了第二天,在一片抄家点数的鼓噪和喧哗声中,对于这些庄主及其管事、庄丁、土团兵等相关人等的审讯,也紧锣密鼓的开始了。
这些太平贼甚至连夜就找了许多人证出来。而让他们带着遮住脸面身形的头罩和披风,开始当众逐一的指正和倾诉,这些人所做过的重重恶迹斑斑,以及背后指使的渊源。
然后再在现场人群鼓动起来的哭喊和叫骂声中,将问罪过的人犯,分批处以打得死去活来的杖刑、吊死在墙头,发配苦役;一切看起来就是轻车熟路的,不像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而作为被选中见证人——满怀心思的王墩儿,看着那些披头散发被最后一批拖曳出来,又跪在地上哭天抢地的庄主家眷,面上还是有些隐隐的不忍之情,而小心询问道。
“敢问,军中欲将她们做如何处置?”
“你觉得她们可怜么?”
在场负责监督的这名少年太平贼,却是有些看穿他心思似得的摇摇头道。
“你觉得她们可以养尊处优、保持体面和光鲜的衣食用度何处而来?还不是她们的父兄尊长世世代代从穷苦人的枕籍尸骨上刮出来的。”
“更何况,你真的以为她们整日待在深宅大院里,就没法作恶,没有人命在手了?有时候无心的作恶,比可以的为非作歹还要更可怖,因为他们真是觉得世上的事情,便是就是天经地义的如此了。。”
“你见过为了一只赏玩逗乐的蛐蛐,就逼的人跳井;或是为了不经意的一句气话,就闹得下面某户家破人亡;乃至是心情不好之下的一个小小错失,就打的死去活来平白丢掉性命的事情么。。”
王墩儿突然想到宅院里,年年几乎都有个吧“暴卒”或是“突然疾病”回家就死掉的奴婢,以及庄子里的一些传闻,顿然就不再说话了。然而,少年太平贼却是犹自继续道:
“我们过来当然不只是查抄大户,还要把他们隐藏在谦善礼教背后的真面目和丑恶嘴脸,给揭举在大伙儿面前了。”
“所以我们不但要烧债放田抄家,抓走那些为虎作伥之辈,还要开释奴婢给资遣散,令其自食其力呢。。”
“但在此之前,自会让他们好好为大伙儿现身说法一番,那些老爷夫人小娘和郎君们,平日又是怎么看待和处置这些身份卑下的可怜人的。”
说到这里,太平贼少年不以为然的笑笑道。
“在此之前我们也不是没有见过,所谓一起打小长大而号称情同姐妹、家人的同房奴婢;可是一旦遇到尊卑礼教的关节,又有谁会当真,谁又在乎呢。。”
“更莫说彼辈失去了依靠盘剥他人所获的供养之后,所谓的同甘共苦、相互扶持和同舟共济,也不过是一个自以为是、一个理所当然,最后惹人发笑的可怜人痴人说梦而已。。”
“所以我太平军固然不会滥杀妇孺,但她们也须得接受监管劳役,学会靠双手做事养活自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