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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玑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就看到怒气汹汹又去而复返的齐静沅冲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一脸无奈的被荷香与雪柳缠住了的天权和开阳。他下意识地就走到齐静沅面前想拦着她不让她靠近床榻这边。
齐静沅双眼冷凝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道:“让开!”
“郡主……”天玑并未让步。
齐静沅直接手上用力,将他推了个趔趄,大步走到燕云琛面前。在看到他一脸尚未恢复过来的餍足表情和嘴角那些白色粉末时,齐静沅气得浑身发抖,抬手就朝燕云琛身上打了过去:“你有病是不是?你知道五石散有多大的危害?谁让你吸这种害人的东西了?”
天玑不敢轻易动她,只好自己躺在燕云琛身前替他挡住齐静沅落下来的那些巴掌和拳头,抿着唇道:“郡主,您现在说什么主子都听不到。他身子很虚弱,您不能这样打他!”
身子虚弱?那还不是他自己作出来的!
刚刚那个医馆里的老大夫告诉她那些白色粉末是五石散的时候,她还不相信,还把人家狠狠地骂了一顿,结果燕云琛现在这个样子和那个老大夫说的有什么区别?
他连自己的命都不珍惜了,那她干脆现在打死他算了!
齐静沅红了双眸,死死地盯着那个在床上看起来欲仙欲死的男人,厉声道:“荷香,端一盆冷水过来!”
荷香也替齐静沅气着燕云琛呢,蹬蹬蹬没一会儿就端了盆冷水递到了燕云琛手里,顺带着还替她将碍事的天玑挤到了一边。
齐静沅手里端着那盆冰凉冷水,在看着窗外寒风簌簌带着几颗飘零的枯叶,咬了咬牙,一个狠心兜头对着燕云琛浇了下去。
浑身湿透,床沿上都滴滴答答地沁着水珠。幸亏这几日都是艳阳高照,否则这盘冷水泼下去说不定就能直接将床单凝结成冰。
燕云琛抖了抖,缓缓地睁开了眼来,有些迷蒙地喊了一声:“娇娇?”
齐静沅冷笑:“总算是认得我了!”
燕云琛不解地看向屋里的三个手下,却发现他们无一不是低着头。
齐静沅猛地上前,将刚刚那个吸食过的纸包抽出来砸到燕云琛的身上,面前目眦欲裂地吼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燕云琛,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迷上这种东西了?”
她虽然没有接触过,可以前也听林庭逸说过这种害人的东西在那些时常流连青楼赌坊的富家子之间极其流行。但是对身体危害极大,一旦用了就很难摆脱,直至慢慢地将自己身体掏空。以前户部左侍郎家的三公子不就是死在了过量服食五石散之下吗?
她没想到一向风清月朗、对她温柔小意的燕云琛也会在背后服食这种东西。
燕云琛身子一抖,随后垂下了眸子,一言不发。
齐静沅被他气得抓狂,在屋子里不停地来回踱步,胸膛急剧起伏。
过了一会儿,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冲到了天玑的面前,冷声道:“将你们现在手里所有的五石散全都拿出来!”
天玑闻言,抬眸看了燕云琛一眼。
齐静沅点点头,怒极反笑:“你有没有真的拿他当主子,这会害死他的,你知不知道?!”
天玑低下头去,嘴角一片苦涩。他只是受不了燕云琛在戒五石散的时候一次比一次痛苦扭曲的表情,这才每一次都将五石散递到了他的手里。
一旁站着的开阳冷着脸走向了屋子里一口大箱子处,将里面的一个小匣子拿了出来捧到了齐静沅面前:“郡主,这是我们准备的所有五石散!绥远城这种东西是禁忌,买不到,所以这些目前是我们手里全部的了。”
“开阳!”天玑不赞成地低斥一声。
他把这些全都给了郡主,主子怎么办?
开阳虽然脸庞看起来还有些稚嫩,但是申请却是严肃冰冷,宛若一个历经世事的成年人一般:“我这是为了主子好,郡主不会害主子的!”
燕云琛垂着头,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等候训斥和惩罚。
事实上,他更害怕齐静沅看到这种颓废的样子会就此厌恶他放弃他,甚至他昨日都不敢将这个事情和齐子皓说,只说了睡莲散的事情。他知道只要有毅力五石散便能戒掉,他也想着等自己熬过去这一篇就永远地被埋藏了起来。可是每次那种犹如万虫啃噬的感觉都让他轻易地败下阵来。
齐静沅接过来之后,看着匣子里那整整齐齐堆叠的一包一包,恍如看见了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直接抬手全都洒到了地上。顿时,一片纷纷扬扬的白色粉末倾泻而下。
燕云琛见状,急忙从床上跳了下来,跌坐到了地上:“不要!不要……”
齐静沅气急,用力把他推到了一边,抬脚就在那些白色粉末上狠狠地踩了起来,犹觉不泄狠,还用力地碾上了几脚。
“燕云琛,今天你只有一个选择。”齐静沅指着地上那些已经被她糟蹋得不成样子的五石散,看着呆呆愣愣地坐在地上的男人道,“你说,你是要我还是五石散。你听好了,今天有它没我,有我没它!你只有一个选择!”燕云琛坐在地上,慢慢地双手抱头将自己的脑袋藏在了双膝之间。
齐静沅一双迷人的狭长眸子里水花氤氲、晶莹一片,她看着试图逃避的燕云琛好一会儿,抬起袖子擦了擦双眼,转身就往外走去。
刚刚走到房门口,突然被人用力地从身后一把抱住。灼热的呼吸喷薄在她的背上,一股黏腻而又温暖的躯体紧紧地贴了上来。
燕云琛从身后紧紧地搂住她的腰,将脑袋枕在她的背上,暗含哭音:“娇娇,只有你,只有你!我只要你!”
齐静沅转过身来,看着燕云琛浑身湿透的样子,鬓边散落下的乌发还紧紧地贴在脸上,狼狈至极。她心里是又气又疼,赶紧将他推到了屏风后面,招呼着天玑等人先给他洗个热水澡,换身衣裳。
她独独留下了开阳,目光灼灼道:“你家主子为何会用五石散?”
她不相信燕云琛会是自己主动迷上这东西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
开阳面上表情僵硬地没有丝毫变化,冷冷道:“郡主可以自己去问主子,属下不好越俎代庖。”
齐静沅嗤笑一声:“你是自己傻还是当我傻?”燕云琛要是会告诉她就不会刻意疏远她了,说不定那个傻子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事,还打算着将她推得远远的,然后自己一个人在角落里舔舐伤口呢!
看着这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冷峻少年,齐静沅抬手摸上下巴,眼珠一动,又道:“你叫开阳是吧?我看你比刚刚那个天玑要聪明得多,不是那种愚忠的人,你该知道告诉了我绝对对你主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吧?更何况以后我也会是你主子,所以现在算你半个主子,你有事情难道还要瞒着我这个主子?”
开阳嘴角抽动,俊眉微微皱起,显然是被齐静沅这左一个主子,右一个主子弄得有些发懵。
他想了想,这才道:“主子之所以会用五石散是因为被人给陷害了,等属下们发现的时候主子已经连续服用了有十来天了,很难戒除。”
自从燕云琛被燕旭从大理寺监牢放出来之后,他们七星楼的人都在忙于睡莲散的解药,以至于忽略了燕云琛旁边的人。可谁也没有想到,那个照顾燕云琛多年的人居然会对他暗中下手,让他染上了五石散。
齐静沅美眸紧紧眯起,沉声道:“是谁?”
开阳答道:“动手的是主子府里十几年的老管家,这些年一直是他在照料着主子,替主子打理靖王府,而且他还是当年的襄王殿下身边的老人。不过背后的人并没有查到,无非也就那几个有皇子的宫妃和家族。”
襄王殿下在世的时候最疼的就是他们主子,那个老管家也是从小看着主子长大的,谁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被人收买。老管家事败自尽,幕后之人他们还在调查。
其实开阳之所以那么肯定背后指使的人是皇宫里的女人或者某位皇子,无非就是因为燕云琛离开之前燕旭恢复了他母亲的身份,有人难免担心燕云琛会借此起势,毕竟他是嫡长子。
齐静沅秀眉紧蹙,单手托着下巴,细细沉思。
须臾,又问道:“只有这些吗?云琛这几个月在做些什么?还有,这次燕旭为什么会好端端地派他来我大齐?”
齐静沅不是傻子,虽然之前被燕云琛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了,可不代表她心里就没有怀疑。
开阳抿了抿唇,正要开口,只见燕云琛带着人正朝这边走来。他闪身退到了一旁,低头立着。
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裳,乌发整齐地用玉冠一丝不苟地束了起来,与刚刚那个形容狼狈的男人简直是判若两人。
燕云琛微微觑了开阳一眼,吩咐道:“开阳、天玑、天权,你们都先下去吧!”
齐静沅努了努嘴,想了想,也让荷香与雪柳退了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墙角的花瓶里插着一支散发着淡淡幽香的红梅,静谧而又有一种微妙的甜蜜气息在两人间慢慢滚动。
燕云琛眉眼柔和地看着齐静沅,也不说话,就一直这样静静地看着。
反倒是时间一长,齐静沅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遂瞪了他一眼:“别以为这样我就能不生你的气的!”
燕云琛黯下眸子,闷声道:“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是应该的!”
“你你你——!”齐静沅恨不能抬腿狠狠扭上他的耳朵,“快说个清楚,把你回了北燕之后的事情一个字不落地全都告诉我!”
燕云琛抬头看着齐静沅鼓嘴的霸道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可爱,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齐静沅恼羞成怒,拍着桌子道:“不许笑!你说不说,不说我就走了!还有,别想着再骗我,否则我现在就回守备府去,让我父王将你赶走,永远都不会再见你!”
燕云琛并没有生气,一双潋滟流光的眸子一直胶着在她的脸上,半晌,才似轻叹一口气:“娇娇,你总是让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对着她,他总是束手无策。
“什么跟什么呀!”齐静沅扁了扁嘴,将视线移开,咕哝道,“要是后悔了不想娶我了就明白点说,别找那么多借口!告诉你,想娶本郡主的人能绕定京城好几个圈!我才不稀罕你!”
是啊!他的娇娇这么好,肯定有很多好儿郎想要娶她。可是燕云琛觉得,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像他一样,无底线无原则地包容她了,再也不会有人像他一样对她这么好了!他怎么能放心将她交给别人呢?
不放心也不甘心!
“娇娇,我没有!”燕云琛直直地看着她的明眸,没有丝毫闪躲,“我想娶你的,你给我一些时间,等我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就来娶你!”
齐静沅将榻上的小桌推开,往他身边坐近了几步,勾人的眸子里流转着讥诮和嘲讽,轻笑道:“你所谓的解决问题,就是背着我偷偷地一个人吸食五石散?”
“我……”燕云琛垂首,低声道,“我会戒掉的。”
听着他有气无力的声音,齐静沅眸子里的嘲讽更浓:“燕云琛,相信你每次在忍不住又打开五石散的时候,心里都在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吧!”
不然怎么会明明都来到她身边了,还在偷偷地瞒着她吸食呢!五石散有多难戒除刚刚那个大夫已经和她说过了,至少在他经手的人里面,戒除掉的寥寥无几。
燕云琛受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看不起他甚至对他冷嘲热讽,他猛地抬起身双手摁住齐静沅的双肩,红着眼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说,我会戒掉的!”
“那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除了五石散,你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对不对?”齐静沅丝毫不惧地迎上了他的视线,坚定道,“燕云琛,我不是娇弱无知的闺阁小姐,我也不喜欢我将来的丈夫拿我当一朵菟丝花护在身后。如果我要和一个人在一起,是因为我愿意让他护着我,但是在他有需要的时候,我也能和他并肩作战。”
母妃和她说过,这世上男人女人本就不平等,如果女人不能有独特的地方值得男人去爱。感情再深可能也会慢慢地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被磨灭。
燕云琛身子很明显地一僵,显然没想到齐静沅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他幽幽冷冷地看着齐静沅,是啊,以前哪次不是她像个女战士一样在护着他呢?帮他斥责恶整聂凌峰之流,为了他不顾自己的安危和容可心进围场比试……
“娇娇,我可能不能娶你了,我中毒了,会死的!”燕云琛忽然一把抱住了她,将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
为什么戒不掉五石散呢?
不是他毅力不够,而是每每想到了自己中的睡莲散如果没有燕旭手里的解药便只剩下半年的寿命,他就宁愿拿五石散来麻醉自己。甚至在前几日的月圆之夜时,他也觉得用过了五石散似乎便没有那种骨肉相裂的痛苦了。
在那股欲仙欲死的环境里,他可以如愿以偿娶到自己最爱的女人,对着她细心呵护、软语低哝,而不是醒来后要去面对的那些冷冰冰的现实。
“你胡说什么呀?!”齐静沅一把推开他,睨了他一眼,嗔道,“五石散不会死人的!大夫说了,只要可以忍够半月之期不吸食,便能戒掉!只不过这半个月很痛苦就是了……但是,云琛,我相信你,相信你可以的!”
燕云琛有些灰败地摇摇头:“不是,不光是五石散,还有睡莲散。现在我只剩下五个月的时间了!”
齐静沅双眼陡地放大,下意识地拉过燕云琛的身子左右看了起来,眼泪说掉就掉,吸着鼻子道:“你骗我的是不是?什么五个月了?燕云琛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这么坏,每次都要害我哭你才高兴吗?你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哪里就中毒了?”
燕云琛忽然觉得她这样子莫名地让他有些想发笑,刚刚心里悄悄酝酿的那些悲伤陡地被敲击了个粉碎。
他掏出帕子仔细地替齐静沅擦干了眼泪,两人并排坐在榻上,双腿在空中垂着。他将齐静沅的脑袋斜靠在他的肩膀上,淡淡道:“是真的!你不是一直想问我回北燕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吗?”
齐静沅低低道:“嗯。”
两人视线都像是呆滞地看着前方,又像是在看着地上某一个相同的点而后汇聚到了一起。
燕云琛将他回北燕之后的事情从头到尾和她说了一遍。
先是通文善武的面目被揭穿,后又被聂凌峰诬告他勾结了定王府意图对北燕不轨。燕旭一怒之下,褫夺了他的王爵将他关进了大理寺。
其实在大理寺的那些日子里,他的生活并不平静,各种暗杀毒害接踵而来。若非懂毒懂药的天玑假扮衙役混进了大理寺牢房,只怕他早就魂归西天了。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的存在在北燕已经犯了众怒,那些刺杀他的人五花八门,各宫皆有。
也正是从这时候燕旭的不管不问开始,将他心里本就剩的不多的亲情迅速地消磨掉,知道离开前的那最后一根稻草。
齐静沅听得浑身气得颤抖,她扑到燕云琛怀里,重重地捶起了他的胸口:“你是傻子是不是?他让你喝毒药你就喝是不是?你有没有脑子啊?”
她想不通,天下怎么会有这种狠毒的父亲?!不是所有的父亲都该和她父王一样吗?他对靖霄和靖晖虽然严厉,但是护犊之情却是不容置疑。
“不这样,我怎么来见你?”燕云琛抓住她的手,弯着嘴角戏谑道。
北燕虽然比不上东齐,但现在的燕旭若是要对付被困在北燕的他,还是绰绰有余的。一个七星楼和守护北燕京城正规的翼虎军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齐静沅抿了抿唇,仰头看向他:“云琛,等你的五石散戒除之后,我就跟你一起回翌阳城。”
“不行!”燕云琛放开他的手走下榻,想也没想地就拒绝了。
这傻丫头以为翌阳城是什么地方?她若是跟着他回去了,就等于是羊入虎口!
齐静沅不死心地跟到了他身前,执着道:“为什么不行?你不想要自己的命了是不是?你不想活着娶我了是不是?我可不想做寡妇!还有,我得让北燕那些人知道知道,我齐静沅的人可不是好欺负的!”话里大有一种要去将北燕后宫闹得天翻地覆的意思。
这时候她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不矜持的问题了,她只想让燕云琛知道活着和她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见燕云琛绷着脸,齐静沅咬了一会儿自己的唇瓣,忽然踮起脚尖以雷霆之势勾下他的脖子吻上了那精致的薄唇。
燕云琛猝不及防,猛地睁大了眼睛,想要将她推开。齐静沅感受到他的不安分,眼角弯弯,一口就咬了下去!
“唔——!”燕云琛的低呼声被淹没在了强烈的攻势里,待看到齐静沅眼里那抹戏谑的笑意之后,本来轻轻地搭在他后背上的手倏地收紧,将往他的怀里更加搂紧了一步,想要反客为主,将主动权夺过来。
齐静沅也不甘示弱,两人追逐共舞,彼此汲取着对方的芬芳和清新。
久久,这场追逐大战才慢慢停下来。两人皆是有些气喘地双手撑在后面直接坐在了地上,相视一眼,忽然就笑开了。
燕云琛看着齐静沅红肿的唇瓣,忍不住抬指轻轻地抚了上去,目带歉意:“对不起,娇娇,刚刚我太用力了。”
“我和你一起回翌阳城?”齐静沅挑眉,大有他若是不答应就再来一场的意思。
燕云琛撇开了脸,答非所问道:“娇娇,你放心,这次就算再难,我也不会再用五石散了,我一定戒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