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知道眼下岭南王正是太子眼中钉,岭南王世子如今留上京身份着实尴尬,也是皇帝制约平衡两方势力一颗棋子。
若说李照安分那还好,可眼下竟然跑到了孟府,孟老太爷真怕太子就这样将他们归为岭南王一党,心中着实不安稳。
但李照亲临,又不能将人给撵走了去,孟老太爷只能一边虚应着,一边让儿子去查查李照这次前来真实用意。
李照此刻正大大咧咧地坐席座上位,各位官员虽然虚应着笑脸,但到底不敢和他坐得近了,遥遥祝酒者有之,敬而远之者有之,有明哲保身之人已是提前退去,还有些想要探听消息地想要留下来看个所以然。
李照喝下一杯酒水,唇角一勾,看向孟老太爷,直接说明了来意,“孟老大人,贵府是否住着位季家四少爷?”
“啊?”
孟老太爷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身后老管家低声提醒了一句,“老太爷,姑太太回府时不是带了娘家亲戚,其中就有季家四房两姐弟。”
孟老太爷这才整了整神,一手轻捻着胡须,面色凝重地点头道:“不错,是有这么个人,不知世子爷寻他何故?”
季家毕竟是自己姻亲,虽然如今没落了,但季家人若是他府中出了个什么意外,外间之人都会指着戳他脊梁骨。
所以不管此刻李照是寻季崇宇做甚,孟老太爷都要作出一副大义凛然之势,一展他吏部郎中刚正不阿本色。
“哈哈哈!”
李照毫不意地拍了拍孟老太爷肩膀,力道大地他半边肩膀都耸搭了下去,孟老太爷神色一变,却又强忍着疼痛,只眉角一抽一抽,整张脸涨成了紫红色,看起来着实有些好笑。
“孟老大人不必如此模样,我与那季家四少爷当年灵隐寺曾有过一面之缘,只觉甚是投机,如今几年不见,得知他重回上京,念着是昔日朋友,自然便是要来见上一见。”
李照这样说着,众人松了口气,但又不免窃窃私语起来。
当年季家之事大家都众说纷纭,但还是有些人知道内幕,季老太爷当时不过是向皇上提了储位之事,听说也是涉及到了岭南王,皇上震怒,这才罢了他官。
那么,若是当年季老太爷这不是无心之举,而是为岭南王投石问路,探探皇上口风,那么如今岭南王世子再与已经没落季家子孙交好,这样关系便加发人深省了。
孟老太爷压下心中惊诧,不自觉地挪了挪被李照压住肩膀,嘴角抽了抽,“老朽却不知季家四少爷竟是与世子爷交好,这真是……”
当年,当年那也是三年前了,那时季崇宇才多大,五岁小不丁,李照就敢夸口与他投缘,这不是空口说白话吗?
如今季崇宇也不过才八岁,李照却已是十七了,这样年龄跨度能做得成朋友吗?何况身份又是这般地迥异。
孟老太爷深表怀疑。
“既然季四少爷如今孟府,还请孟老大人让人带我去见见!”
李照总算说明了他终目,孟老太爷松了口气同时又不免提起了心来,这李照孟府会面季家人,虽然说着是两个少年孩子,但谁又知道会被外界传成是什么。
不过如今想要避讳已是来不及了,自己女儿可是明明白白地嫁给了季家人,如今女婿还詹事府里当差,这是无论如何都抹不去。
孟老太爷叹了一声,他是不怕季崇宇八岁小子能做什么,只盼着这李照不要翻出什么风浪来,给孟府带来不必要麻烦。
这样想着,孟老太爷已经唤了老管家殷勤地将李照给送走,他还要留待时间平息眼前这些同僚多疑与猜测,这也绝对不是个轻松活计。
老管家很是恭敬地将李照给引到了孟凌住处,可又得知季崇宇如今正他姐姐那处,老管家顿时有些为难了,内宅重地都是女眷亲属,实不好贸然地将岭南王世子给引进去。
想到这时,老管家不由将目光转向了李照,希望他能知难而退,不要破了忌讳,但显然李照并没有意会到这一点。
“那也甚好,反正我与他们姐弟都是熟识,老管家只管带我去就是。”
李照好似浑不意,只大气地挥了挥衣袖,老管家脸上皱褶立时掬成了一朵花,强撑着笑脸道:“世子爷,后宅都是女眷,若是贸然前去,怕会冲撞了姑娘太太们,您看这……”
“这样啊……”
李照皱了皱眉,拇指与食指摩挲着方正下颌,状似思考。
其实他今日来孟府也不期望能够立刻见到季重莲,季崇宇那小子也一样,总之他们姐弟同命相连,跑得了一个跑不了第二个,他先见季崇宇也是无妨,难得来一次孟府可不能空手而回。
那次之后,他灵隐寺也不过只待了一日便急急归返,但有意思是寺里竟然留下了一对季家仆从,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打听到了季家人这次落脚地方,只是回京后他因为一些事情耽搁到了现。
选孟大人升迁之日前来他也是别有用意,朝堂中可都观注他们岭南风向,会与什么人结盟,又会拉拢什么人成为助力,这可都是人们关注。
这三年呆上京,他给人印象总是玩世不恭,外加些许凶狠些许残暴,谁也不想和他沾上了边,这一点李照心里是明白。
不过季家人嘛……要特殊了一点。
而这情况,他也是近才知道,岭南王书信中提及了被摆官季老学士,而这原因却是与他们家有关。
说到底,他们是欠着季家一份情呢!
想到这里,再念及从前与季重莲姐弟恩怨,李照早有了一笔勾销之心,只是如此便便宜了他们姐弟,他可还记得季重莲凶悍,说什么也要戏耍他们一次,方才能消他心头之恨!
何况他还忘不了那一双眼睛……深邃纯净黑眸,雨中相撞目光,带着一丝狡黠与隐隐得逞兴奋与得意,看着便让人觉得气恼,想要忘记,却又一再地记起。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复杂纠结情绪呢,李照没有深想,只是燃起了浓厚兴趣,没有一探究竟之前,他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那就寻个地方给咱们见见,既不会冲撞了贵府女眷,又方便我与他叙话。”
李照考虑之后这样说道,老管家如蒙大赦,立时松了口气,拐进了二门后将李照带往了就近一个凉亭,又含蓄且小心地叮嘱了一阵,这才去让人请季崇宇去了。
而当老管家步伐刚一离去,李照身形一晃,人也不见了踪影。
若是就这样去请,季崇宇知道是他铁定会推托装病不出来,他目只是他们姐弟,怎么样方法见面不重要,但今天既然来了便定是要见着了,他绝对不会白走一遭。
彼时,季重莲正为一盘棋而苦恼着,这是季崇宇给她布下,一盘残局,竟然也成了杜维给他功课,小家伙解不出来,便当作难题来考校她了。
天知道季重莲本身就是个棋盲,眼下只得自己找了本棋谱一边对照一边学了起来,但就这个进度来看,要解开这盘棋,很难!
细细地看了一通后,季重莲也试着摆弄着棋子,可怎么摆都不对味,后,她只得颓丧地将棋子扔进了棋盒里,向后一倒,便仰面躺了软榻上,气呼呼地嘟起了嘴。
这些个棋子,它们认识她,可她不认识它们啊,真是伤神!
碧元旁边捂着唇笑,“姑娘,今儿个我去端饭时候听香菊姐姐说厨房里熬了糖片雪梨燕窝,那个清火,婢子去给你盛点过来喝着消消气?”
季重莲睁了眸子,没好气地斜了碧元一眼,“还不去!也给宇哥儿送一碗过去!”
今日季崇宇本也她这里温书,只是孟府宴客,凌哥儿又爱热闹,原本苑子里呆了一阵,终究是忍不住拉了宇哥儿一同出去玩乐,眼下就只剩下她对着这盘残局。
难得放松嘛,八岁孩子,偶尔玩乐她也不会阻止!
碧元笑着出了门去,季重莲仍然躺得直直地,顺手便抄了那本棋谱盖了脸上,渐渐地有些昏昏欲睡了。
李照是跟着老管家找那传话丫环进了内宅,他行动小心谨慎,还没有人发现他踪迹,一路跟随,听了那丫环禀报,里面人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终是找了理由拒绝了过去。
那样清丽声音,虽然还有些稚嫩,有些刻意地装作了虚软,但听过一次,李照自问不会忘记,这下总算找对了地方。
季崇宇不想已是被人叫了出去玩,眼下只留下季重莲,那也正好!
丫环应了一声便离开了,季重莲蓦地从软榻上坐直了身体,眸中闪过惊诧,手指将棋谱都抓出了褶。
岭南王世子?那不是李照吗?他竟然找来了孟府?
李照竟然还说有季崇宇有旧,与他们姐弟都相识,这才被引了来见他们。
幸好季崇宇拗不过孟凌,这才被带出去玩了,不然她还真不好找理由拒之不见。
季重莲黑眸转动,像是思考着什么。
如今孟府,她倒不怕李照会乱来,毕竟他堂而皇之地来了,总不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再离开。
李照能查出他们身份进而找到孟府来,季重莲一点也不奇怪,他是岭南王世子,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可真要让人小看了去。
可是李照打是什么主意,眼下季重莲却猜不透了。
“嘭”!
就季重莲思考之时,李照身影已是翩然而落,算不得轻巧,甚至落地之前,季重莲已经本能地将棋盒给扔了过去,李照虽然躲闪了开去,可落脚地方正踩着一颗滑不溜秋棋子,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后仰去,堪堪一个铁板桥才稳住了滑倒之势。
“你!”
李照翻身而起,脸色已是涨得通红,眸中积蓄着怒火,待见到季重莲模样时,整个人却是怔了当场。
今日窝屋里,季重莲只着了一件半不旧浅水绿纹长裙,乌溜滑顺长发随意披脑后,只用一根翠绿色绸带松松束着,恬静地宛如夏荷初绽,清逼人,她眉清目秀,自有一份天然去雕饰清艳,尤其是那惊诧之后极速恢复淡定,让人很难相信眼前人儿不过是个十岁大小姑娘。
“世子爷,你不经通传擅闯内宅,这事若是传扬出去,即使你贵为世子,怕也会颜面无光!”
那神情,那样貌,虽然身量拔高了不少,但那双黑眸中闪过狠厉却与从前如出一辙,季重莲几乎是一瞬间便认出了来人,这才人语先声夺人,背身后小手却已是紧紧握成了拳头,清潋目光含着一丝警惕意味扫了过来。
李照站地方恰巧挡住了门,她若是想往外跑,无疑是正撞进他怀中。
那通禀丫环刚刚离去,李照便从来而降,若是她想不错,他根本就是尾随着那丫环而来。
想到这一点,季重莲不由暗暗咬紧了牙。
“怎么着,你欺我先,本世子如今来认认正主都不行了?”
从初时震惊中回过神来,李照暗叹自己定力不够,原本还想着惩诫季重莲一番,怎么反让她美貌迷晕了神。
十岁小姑娘,已是芳华初现,那样轮廓及五官,他能够想像长成后会是怎么样一番美丽面容。
比之朝阳公主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她吸引人却是那处变不惊从容淡定气度,若是其他女子,或许此刻已是尖叫着夺门而出了。
“世子此言差矣!”
季重莲敛了神色,心中思量着如何才能让李照知难而退,可恼是碧元去了厨房,红英则跟了季崇宇身后侍候着,她身边竟然没个可用之人。
本来安安静静地呆内宅什么也不用怕,只谁会料到岭南王世子竟然能这般轻狂,私闯内宅之事也做得出来?
“当年灵隐寺后山,若不是世子咄咄逼人,小女子也不会出手伤人,实是不知者无罪,还望世子大人量,不要放心上!”
季重莲抿了抿唇,目光低垂,她这是先服软了,对李照这样强势男人,她想躲不能躲,想逃不能逃,眼下只有先稳住他,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再说。
“喔?”
李照翘了翘唇,侥有兴致地拐了个弯,坐了一旁楠木交椅上,双手一抄,好整以暇地看向季重莲,“你这张小嘴不骂人时候说出来话也是挺动听,来,多说一些,说到爷满意了,自然便饶过了你!”
“你!”
季重莲咬了咬牙,实是再说不出好听话来,手掌小几上一撑,裙摆微动,人已是站了起来,“世子若要怎么样,不妨明说,这般消遣磨蹭,请恕小女子不能奉陪!”
季重莲说着话便要拐过横俩人中间红木八仙桌,径直向门口而去,她步伐看着是不急不慢,可迈出步子却比平时要大许多。
若是李照执意这里久留不去,她大可以先走,以免这情景被人撞见了,便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哪知道刚要拐过八仙桌,眼前人影一闪,李照已是挡了她身前,长臂一伸,拦住了所有可能去路。
“当年之事,你无礼先,伤人后,现岂能这般容易说走就走?”
李照一把擒住了季重莲手腕,迫得她不得不欺近了些,一股清甜淡雅香味倏地扑进了鼻端,李照心神一动,指间她秀发中穿插而过,蓦地便撩起了那根发带。
季重莲身后如云黑发顿时披洒开来,她头发本就顺滑有如丝缎,李照指间滑过,他本想一握,却从指缝中溜走,徒留一抹余香萦绕不去。
季重莲偏头避开,眸中闪过一丝羞恼,咬唇道:“若不是世子爷当时要斩了咱们姐弟手,情急之下我能这般做吗?”
“世子爷,如今是孟府内宅,我劝你不要欺人太甚!言官御使弹劾之笔或许你无所谓,但还请顾念着岭南王几分颜面!”
季重莲义正严词地说着这话,虽然是稚嫩童音,但听起来竟然有几分威严与气势,李照愣了愣,已被季重莲顺势挣扎着扭出了手臂,她低头一看,原本白皙手腕已是被勒红了去。
“知道用我父王来弹压我,不错不错!”
李照抚掌叫好,唇角渐渐扯开,蕴染上了一抹欣赏笑意。
他果真没有看错人,这个姑娘年纪虽小却能临危不惧,聪慧机敏非常人能及,眼下竟然还能搬扯出岭南王来压制他,知道他忌讳什么,着实是个妙人!
李照耳尖一动,已是听得不远处传来渐近脚步声。
翠绿色绸带被他缠绕指间,收拢了掌心,指间似乎还留有她秀发丝滑与抹不去余香,李照轻声一笑,深深地望了一眼季重莲,“咱们会再见!”
李照右手猛地向前推出一掌,季重莲只感觉到一阵大力将她向后一推,整个人便跌坐了软榻上,再一回神,跟前哪里还有李照影子。
碧元恰这时踏了进来,见到满地四散棋子,她脸色骤然一变,惊讶地奔了过来,急声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季重莲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坐正了,就着衣袖抹掉额头细汗,终是缓慢而又疲惫地摇了摇头,今日真是好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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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糖也成禁词了,无语啊~</P></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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